我和中医药的故事｜大地凡草

liukang20244个月前 (05-11)cgw吃瓜1100

知道草药，是因为要知道野菜。

瘦弱的我跟在母亲死后，小竹篮里稀稀落落几棵野菜。

这是灰灰菜，这是银芡，这是荠荠菜，马齿苋还太小。掐吧，回家给你蒸菜包馍……别掐黄蒿，苦。母亲折腰从小竹篮里挑出一棵黄蒿丢掉，指着前面一棵爬行在地上的草，说，那是黄黄苗，是菜，也是药，心凉的药。

我从菜包馍的振奋里跳出来，跑过去揪那细茎上的黄花儿。哦，茎是空的，容易就断了，使满劲的我被诓了个趔趄。

小孩子对“药”这个字天然生成惧怕，看着白汁从断茎处流出来，我不无忧虑：药？敢吃吗？会毒死不会？

母亲笑起来：惜命了！当菜吃的药多了，你看，黄黄苗，鬼圪针，小刺蓟，车前草，白蒿，都能吃——有病看病，没病当菜。

我似懂非懂，咬一下黄黄苗的花茎，苦苦的。

无处不在的草药，就这样逐个走进了我的国际。

那是八十年代初，乡村的医师屈指可数，像咱们这样的小村，即便买几片安乃近土霉素，也要跑到几里之外的邻村。小伤小病，都是自医，用这些长满了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草棵子来治。“药圃无凡草，松窗有素风”。关于老百姓来说，一望无垠的土地，便是他们取之不尽的药圃，良药也是凡草，跟着时节荣枯，与咱们这些俗人同在。

小时分，我和我的小同伴们，都知道许多简略又有用的常识：受伤流血，找棵小刺蓟捣碎，绿汁四溢按上，草叶子一裹，草茎一缠，不必再管；流鼻血，自己去地堰上刨白茅根嚼；同伴害痄腮，去剪人家的仙人掌，和白矾一同捣碎糊腮帮子；家里猪发瘟发烧，遵命去刨苇根蔷薇根地丁黄黄苗；拉肚子了，有马齿苋涩萝秧；咳嗽了柏叶煎鸡蛋、红糖炒姜……

校园里勤工俭学，交过白蒿、酸枣核、红参、蒲公英（等我知道黄黄苗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姓名之后，就不肯再叫那丑丑的奶名了）。我并不知道它们都去了哪里，怎样就变成了片、丸和药水水，但遍地的草药，真的给了咱们实实在在的安心。

咱们很少患病，泥里土里小伤不断，也不见谁发炎感染患病。这全部，该都是那些锅里碗里绿叶子的劳绩吧。

母亲喜爱拿大把的蒲公英叶子煮玉米糁汤，细长的叶子碧绿娇嫩，在浓稠金黄的粥里上下翻滚，案板上放着腌萝卜丝或许蒸菜，看得人肚子更饿。母亲往碗里舀着蒲公英叶子，说，吃吧，心凉。她所说的心凉，专对应“心热”，那些上火牙疼、喉咙痛、身上遍地的疙瘩红肿疼之类的病症。

父亲说，地里的药才是咱老百姓的药，花钱少就能治住病的医师，那才是好医师。后来做了医师的我，常常会说:去吧，找某某（草药），熬了喝几天再来看——西大道往西就有。在与中医黑坚强争辩反驳时，最有力的兵器不是引经据典，而是：我用过。

蒲公英

在很多种草药里，我也偏心蒲公英。小时分的喜爱，是因为那笑脸相同的花儿，在早春暴露的大地上，温暖、洁白、高兴。少年时，喜爱它那团雾一般随风飘散的种子，有点诗意有点忧伤，像我重生的那些情愫。后来我学医，这棵小草在我手下一次次验证着它“天然抗生素”奇特而强壮的效果。我和家人们那些喉咙痛、牙疼、中耳炎、炎性肿块，很多次被这把微苦的草棵子打败。

大儿子两岁时，忽一天食指肿胀，又硬又亮，一挨即爆的姿态。饶是医师，我也吓得不轻，满脑子都是刀片划过肌肤脓血四流的画面。我去村边地堰上翻找，剜回来三棵蒲公英两棵紫花地丁，洗净，捣成糊，在儿子的食指上敷成一个绿壳。一夜不安。早上取下药包一看，除了皮肤微有绿色，全部如常。

早年坐门诊，遇见一个得了急性乳腺炎的年青妈妈，体温近40度，左乳肿胀得像个小篮球，焮红发亮，痛不可触。住院，退热消炎，通乳按摩，热敷，抗生素直接三代头孢，收效甚微。如此下去，化了脓，只要手术切开引流。

情急便顾不得许多，我叫来家族:去剜些黄黄苗和紫花地丁，洗净拿来。好在不是冬季，草药并不难找。我捣烂草药给患者敷上时，心里其实忐忑：这算是西医拿手的急症，不知道中医这慢郎中会不会真造个奇效出来。如若还不可，这一刀怕是不免。“这两样药，熬浓一些，当茶喝”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家族欣喜若狂跑来叫我:消多了消多了！不红了也不疼了！

长吁一口气。这算是中医的又一次成功吧……

清明柳

杨柳枝，芳香节，可恨年年赠离别。

清明也折柳，却不为赠别。

清明那天的柳枝，按例也得日出之前采。门前的大杨柳，河滨的矮柳丛，那些垂手而得的枝条被随意砍回了家，按例是挂在檐下阴干。

清明柳和柴胡相同，是用来发汗退烧的。家里谁伤风发了烧，母亲从墙上扯几根干柳枝，撅成几截放锅里，添两碗清水，放了葱白、老姜、辣椒面、整棵的芫荽、盐，熬成一碗发黄的辣汤来。一掀锅盖，满屋子贫苦的滋味，有时还会奢华滴上几滴香油。一碗这样的汤水下肚，盖严了被子躺着，很快就遍身微汗，热退天然康复。

经年的劳动让母亲身体很好，高高低低五个孩子的吃穿和十几亩地的庄稼，让她顷刻不闲。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大白天在床上躺过，只要一次破例。

那天母亲从地里回来，没有了往日的大步流星，疲乏模糊，摇摇晃晃。母亲发烧了，脑门滚烫。她强打精力做完饭，从墙上揪下一把清明柳，开端熬辣汤。家里没有姜，也没有芫荽和葱，锅里只要一大把干柳枝熬着。母亲坐在灶台前无力动身，让我去拿了两个干辣椒放进锅里，就赶我去吃饭了。

母亲喝了辣汤进屋捂汗。她的衰弱让我惧怕，更忧虑这汤水会不会有用：没有了葱姜芫荽，就凭挂了多半年的干枝枝，还能看病吗？

不到半后晌，出透了汗的母亲，神清气爽擓着篮子下地了。

后来学了医，才知道阿司匹林正是源于杨柳，这解热镇痛的圣药，本来一直随同在咱们左右。

端午艾

在乡村，没有人不知道艾，没有人不必艾。

端午节的早晨，太阳没有升起之前，村子里每一家都会有人背一捆带露珠的野艾回来。这几乎是一种典礼，专关于这个节日的典礼。在他们看来，这一天采割的艾才算是真实的药。北方乡村的端午节不喝雄黄酒，粽子也能够没有，但艾草是绝不能缺席的，若有了空闲，五色线和香囊才干上台。

割回来的艾草，一小扎一小扎挂在檐下阴干，驱病的用途大于辟邪。

那时的乡村，生了孩子的人家，必会煮一锅艾水，放温了给重生的孩子洗浴，听说避风。今后的几天，还要用艾水给产妇熏洗，听说不得月子病。

夏天蚊虫多，老人们把一根艾绳燃起，一家人来便可安定入眠。

腰疼灸腰、腿疼熏腿、肚疼敷肚脐、驱寒泡脚，艾叶的许多用途中，对我来说，止血最是形象深入。

小时分我曾在老宅的青石台阶上磕破了头，鲜红的血滴答滴答打在地上，怎样也止不住。奶奶过来，让吓坏了的我拿小黑手捂住创伤，回身去找一把艾叶燃了，火苗刚熄，一撮艾灰按我额上，顷刻间血就止住了。六七天之后，揭去一大片血和艾灰结成的黑痂，非但没有感染，连个小疤也没留下。奶奶和妈都觉得这是“端午艾”的神力。当然，这神力不单对我，村里每个小伤不断的孩子都见证过。

我体寒，年年秋后便开端腰腹冷痛，上一年越发严峻，入冬大冷，不得已开端自治。晚上抓一大把艾叶，加了花椒熬水，先熏脚，水温牵强能够放脚进去，就开端泡脚，凉了再加热的，直至墨绿色艾水淹了脚踝。艾叶已煮得柔软若棉，在脚边一飘一荡，偶然几根小梗在脚底硌得痒痒的，身上开端轻轻出汗。一周下来，通体温暖舒泰，觉得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。

“温经止血，除湿驱寒，平喘镇咳祛痰”，“除湿止痒，祛风疗疮”。这些年，在咱们“艾草之乡”，成千上百亩的艾，一年三茬在肥美的地步上自在成长，很多种改了容貌的艾草，漂洋过海去了远方。艾，这从前锄之不尽的野草，不止给同乡身体肌肤的护佑，总算以财富回报了与它们生生世世羁绊相依的人们。

红薯叶

我的口味越来越像母亲，大鱼大肉远没有野菜让我入神。从春到秋，田里树上总有我想吃的根叶花实，也总有时机拿它们给人科普。春天的猪毛菜和鬼针芽降脂清血管，后者还兼消炎。正月的茵陈护肝退黄清湿热、四月的槐花清热凉血、花椒芽温胃散寒、嫩柳芽治腹泻痢疾高血压。“八月小蒜，香死老汉”，小蒜骨朵学名叫薤白，辛辣通脉治冠心病。山薄荷腌了吃别具风味，又祛风热治喉咙痛。它们不再为了果腹，是因为甘旨和保健作用被端上餐桌，或许，还为了怀旧。

许多的叶子菜里，我和母亲相同，喜爱吃红薯叶，它柔软光滑，没有异味，怎样吃都好吃。年幼时常常看母亲大篮小篮捋回来，晾干存着。冬季，模糊面条里有它，红薯糁汤里有它，稠稠的粥饭被这些干叶子染成浅褐色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。红萝卜丝白萝卜条吃多了胃嘈，母亲就换个姿态，把干红薯叶焯开凉拌，洒几滴香油，咱们都能吃下去多半碗。等粮食菜蔬都不再缺少的时分，母亲还会大篮大篮扛回来，喂猪。

母亲不知道现在的红薯叶现已晋级为“蔬菜皇后”了，她仍是会掐了红薯秧的嫩尖或叶子，炒了，或许拌面蒸了，乐此不疲。上一年母亲患病不怎样吃饭，问她想吃啥，说，有红薯叶的模糊面条。弟弟一副怒其不争的无法表情，我也苦笑：哪里有啊？其实，我也牵挂母亲做的模糊面条了，下了玉米糁，煮了黄豆、粗萝卜条、红薯叶，冬季里那一碗浓稠喷香的模糊面条，暖胃，也暖心。

我想替母亲辩解，赶忙去百度：进步免疫力、止血、降糖、解毒、通便利尿、催乳解毒、保护视力、推迟变老……

看吧，它哪里仅仅一把野菜那样简略呢？

秋深了，四野凉快，大地上万千种植物正从苍翠走向枯黄，只待最终一场秋风将它们催眠，去冬季里做一场大梦。凡草或是良药，都会在来年春天醒来，妆点或许救治，无限轮回，就像这片大地上的万千俗人，生生不息，生生不息……

作者简介：王苏兰，女，网名兰兮，河南洛阳人，宜阳县中医院医师。文字散见于《牡丹》《洛阳文学典藏2001--2021》《洛阳杂文年选》《我国民族报》《洛阳日报》《潮州日报》等报刊杂志及文学渠道。

（修改：杨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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